红娘是《西厢记》中讲“道学”次数多的人,她用“非礼勿视、非礼勿听、非礼勿言、非礼勿动”嘲弄过张生的痴狂;用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”指责过老夫人的背信弃义;用“孔圣之书”“周公之礼”处分过跳墙前来相会的“花木瓜”张生……从她在这些场合的应对来看,她对四书五经、封建伦理教条是颇为熟悉的。当然,红娘在上述场合,都不过是把“道学”当作斗争的武器,从她的整个思想倾向来看,她当然并不信奉那些封建教条。可是,事实上也有些时候,红娘讲的“正统”的道理,却也并非全是反话,并非全是从“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”出发的。例如老夫人“赖婚”以后,张生害了相思,红娘劝他说:“你将这偷香手,准备着折桂枝。休教那淫词儿污了龙蛇字,藕丝儿缚定鹍鹏翅,黄莺儿夺了鸿鹄志。休为这翠帷锦帐一佳人,误了你玉堂金马三学士。”又如,莺莺“赖简”以后,张生一病几至不起,红娘探病时又数落张生“心不存学海文林,梦不离柳影花阴,则去那窃玉偷香上用心”“功名上早则不遂心,婚姻上更返吟复吟”,这两段话,红娘倒都是真心真意地说的。
前者是由于老夫人反悔,红娘一方面看到“月底西厢,变作了梦里南柯”,一方面看到张生的短处无非是个白衣秀才,门第卑微,因此才劝他“以功名为重,休堕了志气者”,不要误了一世的前程。后者是因为莺莺变卦。老夫人本已“将人的义海恩山,都做了远水遥岑”,莺莺又反复无常,眼见得好事难成,因此,红娘重又对张生提起了“学海文林”。两段话都是劝勉、安慰、鼓励兼而有之。
在红娘看来,男儿钟情、志诚、为所爱的人害相思,都是值得敬重的,她因此才会为了促成崔张的结合竭力尽智。但是,显然她又认为“讲理性”、“善属文”、功名大业、出将入相是男儿的鲲鹏大志,立身的根本。尽管这种对追求功名的劝导,是作为爱情无望之后的补充形式出现,包含了对失望者的安慰,我们也不会因此就认为红娘是个利禄之徒。
对爱情、婚姻自主的热烈追求与“鸿鹄志”的结合,是元杂剧中反复表现的上层和下层社会的一种共同的生活理想。不仅《西厢记》是如此,《墙头马上》《竹坞听琴》《倩女离魂》《曲江池》等等也都是如此。自由结合的婚姻,再加上“五花诰”“七香车”作为补充,才算得上是圆满的结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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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当说,这种观念虽然并不属于红娘那一阶层的劳动人民,然而她长期生活在这样一个“治家严肃”的相府内,千金小姐的闺阁中,这种被社会公认的观念,这种生活理想对她耳濡目染,以致也成为她确信不疑的真理,这是不难理解的。